喵喵不是妖(7)
之七
趁着两个大人一条狗端详着那个破葫芦考虑怎么把猫妖放出来的空挡儿，小王声默默回了房拿起笔来——他今天又是伺候师叔又是迎接师傅，符咒的功课还没做呢。
他心思没在猫妖身上，踏踏实实写着自己的符纸条儿，耳边仿佛听到师叔一直在咦猫妖一直在喵，还有扑棱扑棱的声音，大概是麻糖儿在摇尾巴。
写了十七八张，就听到师傅叫他。
小王声把笔搁好，踏踏踏跑出门去。
就见师傅和师叔还是如他走时一般坐着，麻糖儿换了个姿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扫帚尾巴，小桌上的葫芦也没啥变化。
只是向来精神充沛的猫妖似乎掉了不少劲头儿，一边吸着口水一边蔫头巴脑地碎碎念叨：“你们两个老的是不是学艺不精啊喵，不是说葫芦上没咒了吗喵……”
“宏声啊，你来。”师傅不理会猫妖的念叨，向一头雾水的小王声招了招手：“你来敲敲这个葫芦。”
“哦。”小人儿脆脆应了一声，哒哒哒走过去，毫不含糊一巴掌拍在那个师傅师叔用了各种蛮力和咒术，连麻糖儿都上嘴咬过了却依旧没见半点儿裂痕的老旧葫芦上。
啪。葫芦碎了。
像只摔在硬石头上的瓷瓶，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有些部分还碎成了粉，随着吹来的小风四散飞走。黄白色的一堆小碎片里露出一个白绒绒的毛团儿，带着条毛蓬蓬的雪白尾巴。
谁都没料到这个看起来脆弱实际无比坚韧的葫芦就这么被简简单单拍碎了，包括猫妖自己。沉默在在场的人和妖中间盘桓了一会儿，然后立刻被哄笑声取代——笑得最早最响的，就是王声那叫花子一样的师叔。
这实在不能怪他，毕竟终于知道了这个聒噪猫妖为啥总是吸口水的原因之后连麻糖儿一个狗都发出了短粗的类似笑声的喘息。小王声是最后一个笑出声的，只因葫芦被打碎后，猫妖是背对着他的。可是被面前的两人一狗毫不客气地嘲笑了之后这只白绒绒的小团子极其不满地侧过了脑袋，这才终于让小王声也噗嗤笑了——那软绒绒的白色毛脸上，硬生生卡着个还未碎掉的葫芦嘴儿。葫芦嘴儿破了个口，还夹着那团白绒绒的肉，正是小王声念了咒重新收口的时候夹住的。先前王声一直以为夹住的不是它的爪儿就是它的腮颊——毕竟一想到要出去，哪个猫不是都要先用爪子拨拉拨拉，然后才侧了脸用胡子量一量的？偏生这聒噪猫儿不是，不知道为啥探出去的却是一截下嘴皮儿。这下好，王声一念咒，葫芦把口收了，这嘴皮子就硬生生抻到师傅回来……不对，葫芦都破啦，那嘴皮儿可还抻着呢！
两个大人一个孩子外加一个狗何时见过这等阵仗？讲道理，就真下手去揪，也不见得能把哪只猫的下嘴皮儿扯出分毫来的。是以张叫花笑得几乎岔气，捂着肚子发出一阵嗷嗷的嚎叫声，简直快要跟麻糖儿一个调了。
“……”猫妖委屈猫妖难过猫妖愤怒猫妖想骂人，可是没了后半截支撑，这个断了半截的葫芦嘴儿生生扣着它的鼻子夹着它的下嘴皮儿，像个驴嚼子一样将它的嘴套得死紧，别说骂人，想喵一声都很困难。它急得用两只前爪去扒，刚向外拉出一点儿来，下嘴皮就传来一阵疼，只得松了爪儿歇着。
小王声笑着，又觉得它有点可怜，正巧对上那双圆亮亮的灰色猫眼，那眼里带着些氤氲水汽又含了不少哀怨郁闷，竟直直让小孩儿止住了笑，冒出一个“算了算了，吵点就吵点吧”的想法儿来。
于是他伸出手去，拨开还在与葫芦嘴儿奋战的猫爪，拇指食指稍稍用了点力就把那个笼头似的东西捏成了几块。
“喵！”得了自由的猫妖第一时间从桌上蹦起来，只响亮地喵了一声就利利落落跳上笑得东倒西歪的张叫花的肩膀，看准了脸一爪子挥过去——
“哎哎哎你怎么挠人呢？”张叫花何许人，怎容得一只小妖胡来？半空横来一根手指架住猫爪儿，转过脸来对着猫爪上伸出的尖利指甲嚷嚷：“为了能让你出来，我刚刚可是使了半天的劲儿呢！”
“你以为我会相信喵！！”
眼看猫妖和张叫花闹得欢实，麻糖儿却只怂兮兮把狗头藏在一只爪子下面装傻。师傅笑眯眯摸了摸小王声的头，起身进屋拿出一只锦盒来。
盒子仅有师傅手掌大，外面包着红底白色花的锦缎，边角略有些磨损，看起来像被小心保存了很多年的物件儿。
“宏声啊，”师傅完全没理会旁边叫着闹着的一人一猫，在王声面前蹲下了身：“这猫妖怕是与你有缘。这是我师傅留下来的东西，他说这个是咱秦岭七十二峪一脉除妖师代代相传的宝物，今天师傅就把它交给你。”
“为啥啊师傅？”小孩儿眨巴着一双黑漉漉的眸子歪着小脑袋。
师傅点头笑了笑道：“因为这是个不能用的宝贝。别说你我不能用，我的师傅不能用，我师傅的师傅也不能用。这个宝贝啊，是在咱们手里等待它的主人哪。”
“哦。”小王声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光秃秃的后脑勺，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又问：“那它的主人是那个毛裤吗？”
“你去试试，大概就知道了。”师傅把盒子打开来给小徒弟看，只见盒里衬了跟猫妖的皮毛一样白绒绒的皮子，中间放着一个小巧的紫金铃铛。铃铛只有大人的拇指肚儿大，做工却相当精巧，圆鼓鼓的外壳上刻满了繁复细致的花纹，仔细看似乎还夹杂着不少神秘的字符。小王声伸出手去小心地把它拿出来，才发现铃铛上还系着一段绣着咒文的红绫。
“师傅啊，”小王声晃了晃手里半点声音都没的小铃铛，半撅着嘴问师傅：“你抓这个猫妖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知道它是这个宝贝的主人啦？”
“这个猫妖，不是我抓的啊。”师傅只是温和地笑着：“从我入师门起，它已经是那堆葫芦中的一个了。”